蜀姜供煮陆机莼

挽机衡,卜夜试吴钩。
一个越姥。越过谎言拥抱你。

【陆姜】马后桃花(3)

自从那天陆逊按剑立威之后,那些将领们也并非是不知轻重的人,军中立时就再听不见那些关于大都督畏战不出的闲言碎语。

朱然极欣赏陆逊当日的一番慷慨陈词,闲聊时提起军中士气振奋,总是要夸陆逊几句:“清厉有风格,最近他们提起大都督,总是多了几分敬畏。我就说么,至尊不会看错你。”

陆逊刚要习惯性地开口自谦,朱然却抬手止住了他。朱然走到帐门出,挥手遣远了守门的亲卫,又将帐帘放下来。

“义封,你这是?”

朱然重新坐下来,开门见山地问陆逊:“那个姜维,到底是你什么人?”

“部曲督啊。”陆逊答得自然而然。

朱然叹了了口气,盯着陆逊看了半晌。陆逊也不回避朱然的目光,坦然回视,倒弄得朱然觉得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朱然硬着头皮问下去:“可怎么我以前不见你对其他人这样好?”

“因为那些人都不如他。”陆逊的回答再次出乎朱然意料:“他聪明、勤奋,并且待人真诚……”

“那天和韩当起冲突,也是‘聪明’、‘真诚’?”

陆逊到此明白了朱然的意图,替姜维辩解道:“那天他是奉我的令去请韩当——这是军令,他只能执行。懂得军令的分量,这就是聪明;执行军令对事不对人,这就是真诚。”

“可是他说话也太不讲究了。”朱然似乎被那天的闹剧搞得头疼到了现在,他揉着额角叹着气:“后来韩当既然也来了,他跟人针锋相对又是何必?”

陆逊摇摇头,脸上换上一副郑重神色:“军令严明,说几时来就几时来——难道两军交战,分兵出去的将领只要最后赶到了,就可以不问责失期之过?姜维的脾气是坏透了,这我比你感受更深,但那天的事,他没有错。”陆逊寸步不让地维护姜维,他明白姜维那天非要得罪韩当是为了给他在这些老将面前立威作筏子——这个年轻人,说天真是天真,说世故也世故,而他的天真却又只对着自己……这种特殊待遇让陆逊情不自禁地在嘴角浮起一抹轻浅的笑。

那一头朱然瞧着这话题是说不下去了,索性换个角度:“他是魏人吧……”朱然越过陆逊,目光投到挂在帐中的地形图上西北方向:“天水首望——”朱然重音落在“首望”二字上,转过头来定定望着陆逊:“也是一方豪族了,为什么在咱们这里呆得住?还只是个……部曲督?”

哪知道陆逊真诚地反问:“难道以他之才,会一直是一个部曲督?”

朱然一愣:“你要举荐他?”

陆逊没回答朱然,却也没否认。

朱然心里莫名焦虑起来,掩饰着笑笑:“那他岂不是长长久久地留在咱们江东了?”

陆逊也只是笑。朱然知趣,知道是再说也无用,起身要退出去。只听得一阵急促脚步声从帐外传来,接着帐帘被猛地一掀,姜维风一样闯了进来,把站在门口的朱然撞了一个趔趄。朱然捞住他,回头去看陆逊。

陆逊眉头一皱,问:“出了什么事?”

姜维弯腰喘着气,抬头却是满脸喜色地看着陆逊:“大都督,刘备的水军,上岸了!咱们……咱们的机会,来了!”

仿佛是上天也在回应姜维的话一般,突然来了一阵风,把帐帘子卷得上下翻飞,猎猎作响,露出一片黑云压顶的阴沉天空。

“六月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陆逊说着走出帐外,迎着略带凉意的风舒展手臂与背脊,一点隐约的水气裹在风里扑鼻而来,清爽畅快,好似这半年的憋屈都在这一口呼吸之间吐尽了。陆逊笑着对身后的朱然和姜维说:“咱们,也要变一变了。”他回身打量了一通身侧挺拔如竹的蓬勃少年,疾步走到帐中,正式下令:“姜维!”

“在!”

“带五十人,立即出发,深入探查敌军动向,于明日隅中返回!”陆逊忽然抬手止住姜维将要出口的应答,抢先问了一句:“可办得到?”

姜维眉目一肃,重重点头。

陆逊用余光瞥了一旁的朱然,仍旧颔首说道:“军法无情,部曲督不可儿戏。”

“是!大都督放心!明日隅中,姜维必回!”

“好!”陆逊拍拍他的肩,到底还是多嘱咐了一句:“山路不好走,你谨慎些。”

姜维便像是捡到了上天掉下来的神仙宝贝一般兴高采烈地在陆逊的目送中远去,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见陆逊脸上且喜且忧的复杂神色。

少年人目空一切,不畏生死,任什么龙潭虎穴、鬼域妖窟,也拦不住他跨马提剑闯一遭。陆逊眼里,姜维是女娲都炼不平棱角的顽石,是东海巨浪也压不服的精卫,却刚好补全了自己关于少年意气的全部想象,填平了因为不曾放纵而起伏难平的澎湃心潮。十几年光阴匆匆逝去,陆逊早已记不得自己少年时代是什么样子了,他只记得年方弱冠就小心谨慎地在孙权的幕府中周旋上进,于是三年前姜维在他生命里的出现,就更像是命运迟来的补偿。而陆逊又是担心的——这一去直到明日隅中,姜维的生死不为他所知,他几乎要后悔派姜维出去了,然而理智告诉他必须狠下心让姜维立战功,日后举荐才有个更让人服气的理由,况且作为主将,陆逊也不容许自己在此刻儿女情长。

“朱将军,”陆逊吩咐朱然,“敌人策略有变,我们也要重新部署。”

朱然明白他的意思,应道:“那我去把诸位将军请来,同听大都督吩咐。”

陆逊与诸将一直商议到黄昏时分才散。趁着天上还有一点夕阳余晖,陆逊踱出营帐亲自巡察士卒备战情况,一面又默默盘算着姜维此时应该已经到了西陵峡口——只是他出发后不久就下了一场滂沱大雨,也不知有没有耽误进度。陆逊这么想着,不知不自觉间转上一处高地,奔流万古的滔滔长江已在眼前。他往上游方向纵目远眺,好像这样就能看顾得到姜维似的。

正在山中披荆斩棘的姜维并不知道陆逊此时的缠绵心思,天马上就要黑了,而他们还没有找到刘备驻扎的大营。姜维心中焦急,脚下越发不停,跟着他的五十人本就沉默,见此更不敢跟他讲话,连呼吸都尽力屏住,影子一样疾步跟在姜维身后。在天色完全黑下来的瞬间,姜维终于看见了那一排长龙一样匍匐在山坳峡谷里的汉军营帐。

姜维在黑暗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部曲督,”身后有人用天水方言唤他,“要燃火把吗?”

虽然近在眼前,姜维也只能看见说话人黑黢黢的一个大概影子——这人是跟着他从天水追击薛夏到颍川的死士之一,可算作他的“旧部”。

“不行。”姜维斩钉截铁地否决:“太显眼了。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在这一带山上他们有没有派出人来巡守。”

姜维一行在西陵峡岸边的山路上摸黑前行,好在没走多久,一轮皎洁的月亮挣出了云层,为他们稍稍照出一点山石轮廓来。姜维探出头往山下一瞧,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抬头瞧了瞧月亮,推测从刚才看到汉军营帐到现在约莫是过了一个时辰,只是不知道这里距离方才的汉军大营有多远,也不知道汉军到此处是否还有扎营。

“部曲督你看,有人!”

姜维转过头来,果然见远处有几点明灭火光,正缓缓朝这边而来。

姜维抬起剑试着往右侧探了探,发觉是一片树林,于是下令全队钻到树林子里去隐蔽好,等着那队人过来。

那一队人渐行渐近,姜维也看清楚了大约是一支二十人左右的队伍,看装扮正是汉军。姜维轻声对身后的士卒吩咐:“他们有二十来人,我们分作两队伏击——第一队跟着我,等他们行至面前,从中间截杀;第二队一分为二,从首尾截杀!注意,绝对不能给他们向山下大营传递任何信号的机会!”

他一面说,那五十士卒便应声而动,布好阵势。姜维隐在一株大树后面,右手持剑,屏息凝神,目不交睫。忽然眼前银光一晃,那是月光在汉军的刀上闪了一闪。姜维脚下发力,纵身一跃,长剑干脆利落地刺进面前一个汉军的后背,透胸而出!他这一剑将汉军队伍断为两截,身后五十士卒一拥而上,扑杀过去!汉军尚且来不及反应,便一个个倒在这山道上。

姜维捡起火把查看一阵,忽然说道:“咱们换上他们的衣服。”

跟着他多年的死士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一面换衣服一面问他:“部曲督,倘若我们再深入,若是撞上刘备……”

“撞上刘备?”姜维不让他把话说完,故意截断曲解:“那可好,咱们擒获了他,让大都督省了多少功夫?”他换好汉军装扮,执起火把,再次下令:“大都督既然只让我们打探汉军驻扎情况,我们自然不可违他军令,擅自行动。我们装成汉军,往山下探一回便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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